It’s just a burning memory.

【楼诚】【1984 AU】封锁(2)

警告:
1.架空世界设定!
2.一方失忆,一方化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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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梁太太道: “阿诚,你不认得贺先生,可他背的出你公寓的电话号码。”*

        明诚一惊:“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 这是个寻常的冬日夜晚,刚下过雪,空气清新怡人,夜空中稀稀疏疏地低垂着几颗明星。大家在客厅里坐着闲聊,梁太把落地窗子打开,拾掇她的露台。

        “贺先生吗?”穆先生推推眼镜,“我和他以前是同事,那个人记忆力很好。他不备电话薄,全记在脑子里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 “哎呀——你,老穆,先别提他,明先生,你和他怎么有的交集?”韩太太打断莫先生慢条斯理的描述,吸引客厅里所有人的好奇目光。他们一齐看着明诚:“是呀?为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 “我还没见过这个人。不过……叫贺涵的,我真不认识。”明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看向梁太,“他改过名吗?”

        所有伸长脖子的人们失望地撇撇嘴,抖抖报纸,似乎又看到什么新闻,以转移话题。

       明诚尴尬得很,他不过实话实说。在秩序部工作多年,他一直小心地和“那些”知识分子保持距离。近年来不少文化名流被秘密查处,开除公职,被放到供应社售卖杂货。一号穆先生便是如此,被分配到供应社卖鱼,总洗不掉一身的鱼腥气,很不得志。

        梁太走进来:“兴许见了他就知道了呀。我看他人不错的,工作好,样子还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 郑太太以告诫地口吻劝道:“梁太,你就是太心眼儿软。‘看起来’的可不能信,你考虑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 明诚仔细听着,他自己对于贺涵的认识也仅限于秩序部给他的资料,贺涵是“经济学教授”,他在多所大学任教,还热心于公益事业,很多工人子弟在他的帮助下完成了学业,政府甚至授予了他一些奖章。看上去是一个“保证很正直的人”。

         在众人的喧嚣声里,门外的电梯铃“叮”地响了一声,老旧的电梯门吱吱呀呀地滑开,一只皮鞋踏上走廊里的地毯。明诚的职业警觉让他竖起耳朵,他从沙发上立起来,为来客打开了客厅的门。

        贺涵三十二岁,他的头发像明诚一样一丝不苟地抹起来,高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圆眼镜。深红条绒围巾规矩地塞在大衣领子下,拎一个褐色公文皮包。身后放着一只黑色的大箱子。

       他把灰色双排扣大衣脱下来挂在暖气旁的衣架上,大衣甚至还铺出一股冷气。他一边用衣角擦眼睛的雾气,一边对大家说:“我找不到梁太太,听见客厅很热闹,就来碰碰运气。”他似乎很感激明诚的开门,眼睛一直望着对方。
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 梁太太从对面的阳台走来迎接他,笑脸相迎。两人从客厅走出去,商议租房的事宜。人们又恢复了刚才的喧闹,大家对他很有兴趣,郑太太甚至凑到韩太太耳旁,嘀嘀咕咕。

       明诚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是朋友,他离开了客室,决定提早睡觉。但他决定到一楼的二号公寓去看看,今天晚上大家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客厅里,别的楼层都黑漆漆的。二号公寓的的门半开着,一束暖黄色的灯光投在门外的地板上。

        他犹豫了很久,最终决定回自己的公寓。贺涵的身份尚不明晰,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他保持距离。他长期监视租客们的生活,这一点实践得很好,他在天丰唯独和梁太太关系亲近,其余人只是点头之交。

         贺涵是个谦和优雅的人,这一点和公寓里的其他人完全不同,明诚喜欢他这一点。在他们对视的时候,明诚从内心里产生了一种熟悉而亲近的感觉,甚至刚才情不自禁地主动拜访他的公寓。他有种预感:不光是这里的人,即使是与他单位里那些自诩“有文化”的人相比,贺涵也是不同的那一类。

         讨厌而刺耳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想象,他只能赶紧从床上坐起来接起电话。

          “秩序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 “贺涵是今天入驻天丰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  “没错,”明诚从桌边拉了把椅子坐定,“摄像头我检查过,没有问题。他的档案我会随时跟进记录的。”
 
         “很好!”电话那边的男人满意地舒出一口气,“看过资料了吗?很正直的人,对吧?”
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 “我不会相信那些的。”明诚如实回答,“请您放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 “我也一样,这些所谓的知识分子最有可能是我们政权的敌人。”部长叉开了话题,“天丰的穆泽毓,我希望你调查一下邻居们对他的看法。”

        明诚收拾好一切,在黑暗中打开了他的监视资料。二号公寓里,贺涵已经把所有的书和衣物都收纳妥当,拿出一幅南非风格的彩色沙画摆在书桌上,又在床头挂上一幅莫奈的《睡莲》。

        明诚用意念在秘密档案上记录他观察到的一切:1.对西方文化感兴趣。2.可能喜欢旅游。

        贺涵还可能是一个强迫症患者:他在临睡前,将看过的书摆在书桌的小书架里。手表和眼镜放置在床头柜的左上角,甚至不允许自己的枕头在躺下之前有褶皱。
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 强迫症患者大多是可怕的,部长曾经告诉他,很多高度自律且讲究秩序的人往往是出色的,这就意味着,这类异端人物的威胁更大,隐藏得更深,调查难度也更大。对于这类人,政府认为他们有两条路:第一,被改造成为政府的忠实拥磊;第二,被处以死刑。

         这一点和明诚本人很像,他从不用梁太太帮他收拾房间,因为他的房间的任何一处都干净整洁。和别的房客不同,他们常常看完报纸和杂志就散乱地扔在桌上,随意堆成一摞;能带着没有塞进裤子的衬衣角在房间里走来走去;还不介意靠在公用的洗碗池上。

         明诚用后台继续监视贺涵的一举一动。他今夜入睡得很快,他的梦里,似乎有明晃晃的日光在闪耀,他呆在一间欧式风格摆满乳白色家具的宽敞房间里,和一些人在愉快地谈笑着。那真是一种惬意而疏远的感觉,无论是从前的集体宿舍还是现在的天丰公寓,都是冰冷而简陋的,他的记忆里似乎没有可以互相随意谈笑的人。

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 明诚今天下班很早,他能以很快的速度处理了一天的稿件。今天公交车站的人不算多,很多人选择留下看宣传部的新电影《灿烂的黎明》。明诚把免费的观影券送给了他的同事,因为他有个计划。

         按照往常,明诚会选择称作四路车回天丰公寓,今天十三路车率先到达车站,鬼使神差,他登上了这辆开往城郊的车子。选择了靠后的位置坐定,车子在柏油路上缓缓行驶,轧过未解冻的冰碴子,下午四点,阳光灿烂,透过干枯的枝干,暖暖地照着明诚。

         他心情很好,今天他要到“自由市场”去逛一圈。

         自由市场和法外者的聚集地相连接。政府管这里叫“黑市”,理论上,市民不允许到这里来。但实际上,明诚觉得这里很好。因为接二连三的战事和突发的城市暴动,生活用品时常短缺,为了生活的正常维系,大家会自发地来到这里寻求所需商品。除了正常的生活用品,很多的闲杂小物也可买到。

        这里的一切都很让人安心。城市里已经没有这样的去处了,在“商业街”,只有一排排的“供应社”和“国营商店”分列两侧,人们整齐地排着队等待。那里是如此的干净、整洁而无趣,与这里鲜活的烟火气形成鲜明对比。

       他给自己买了一只油亮饱满的鲜红蛇果吃,逛了几家书店、文具店和果蔬铺子。他在书店里看到了马克思的《资本论》,看到了孟德斯鸠的《论法的精神》,还有木心的《文学回忆录》,张爱玲的《小团圆》。他很喜欢那些书,它们的封皮如此精致典雅,在多年前一起清理某中学教师的办公室的任务中,他偶然间读到了这些书——正规市面上,没有也不能有的书籍。他颇赞同马克思的共产主义,也很欣赏张爱玲笔下的人情,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秩序部的人把所有书装箱、封锁,送到思想部清除销毁。

        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从柜台后面走向他,明诚的手指恋恋不舍地从《倾城之恋》上拿走:“对不起,这些书勾起我的回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 这个老人穿着干净服帖的灰色就衬衫,腕上戴着一块老式金表,左侧口袋里的手绢整整齐齐地躺着,右侧的口袋夹着一枝深红色钢笔。他推推眼镜,笑着说:“没关系的。先生,你若是喜欢,就多看一会儿。”

        明诚回想起他曾经的“工作”,是他的调查,让那个教师被捕,又是他的审核,让那批书被销毁。面对着这个慈祥的老人,宁静的书店,一股罪恶感包围了他。

        “张爱玲,曾经是我们海市的女人。”老人说,“海市曾经是一座很好的城市,如果你想看看海市的原貌,就可以看看她的作品。”

         明诚思前想后,他不敢买马克思或者其他哲学家的书籍,这些书是秩序部的一级黑名单:危害最大,荼毒最深,最荒谬,最离谱的言论。相比之下,一些小说反倒在其次了。

        他从包里拿出一本绿色封皮的厚书:“我愿意用这本书和您做交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 老人的眼睛一亮:“哦?”

         那是英文原版《苏菲的世界》。
  
        “我认为这是一本很好的书。”明诚将它递给老人,“它粗略地介绍了所谓的‘哲学’派别和思想,这都是我从前没能想到的东西。即使您不愿和我交换,我也希望您留下她,在这里,她是安全的,而不会在城市里,有一天被付之一炬。”

        这本书的外皮只是单纯的绿色,很不起眼,在五年前的一次大清洗中,明诚参与审理,悄无声息地带走了这本书。奇特的是,他的动机完全出于本能。阅读的时候,没有憎恨,没有狂躁,没有激动,他的情绪完全受自己支配,他就是从那时知道了“理性”这个禁词的含义。

        老人接过书,爱怜地抚摸着她的封皮:“你大可以把张爱玲当做历史书看,看看我们消失的、从前的‘海市’是何种模样。”

        人到底是什么样的?

        那本书被老人用牛皮纸包起来,放进了明诚的公文包里。他怀揣着一种隐秘的激动,在集市里漫无目的地到处闲逛。是不是都像单位里的同事那般“正直磊落”?还是都像公寓里的居民躲躲藏藏,担惊受怕?
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 明诚回到公寓的时候,太阳将要落山了,这个时候,视线往往是最模糊的。梁太为了省钱,这个时候从不开灯,淡紫色、金黄色的光柔柔地照进来,反倒让人什么也看不清。包里现在躺着一本“禁书”,他步履匆匆,相当不希望碰到他的任何邻居。

        从一楼到二楼,需要走过一段长长的大厅,再经过一号二号公寓的门廊,而后才能走到楼梯间。他断定这个时候一楼应当无人在,心脏砰砰地跳动。

        他突然听到一扇门锁芯转动的声音,意识到有人出现了。未等他做出反应,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:

       “明先生!”

        他扭头,贺涵朝他大步走来,似乎刚有什么事情要出门去,而正巧碰到他。他今天没戴眼镜,目光显得柔和许多。

         “今天听说《灿烂的黎明》上映了,你没去看吗?”
 
         “作为在宣传部工作的人,这部片子就是经由我们推出的。”明诚解释道,“成片已经看过数次,于是我把票送给了别人。”
  
        他的心跳得很快,因为他不去的原因完全是“没有兴趣”。

         “这样。而我们学校要求我们必须观看,明天一早我就要到电影院去,再把观影记录上交。”

         “这是部优秀的电影,”明诚在脸上摆出一副惯常的微笑,“你会收获颇丰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 二人分手后,明诚又突然不喜欢贺涵那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了,这让他觉得,自己仿佛在和“秩序部”的人对话。

(未完待续)
    
注1*:此处模仿了张爱玲《心经》的开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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