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t’s just a burning memory.

【楼诚衍生】无言歌(五)

这天下午正上着第三节课,宋运辉讲着半截,忽然停下了,班主任在窗外转悠,隔着玻璃笔划着手势。

宋运辉撂下粉笔,打开门走出去,没几秒钟,探进身子招招手:“陈亦度。”

全班同学齐刷刷地看他,陈亦度有点窘,很快出去了。大门一关,所有人开始窃窃私语。荣石和李川奇隔着好几排,心照不宣地对视,朋友之间明白该什么时候往对方那边儿看,这是他们的默契。

宋运辉扶着陈亦度的肩膀回来了,陈亦度一言不发地收拾起书包来,冲出去的时候谁也没看。宋运辉扶了扶眼镜:“咱们继续。”

李川奇的手伸到桌子下面,盲打短信:“怎么啦?”

班主任的表情很凝重,他向陈亦度传达的信息是:“你妈妈在医院。”陈亦度出校门就拦了辆出租车,催司机开快一点,打开通讯录,想给陈俊生拨个电话,毕竟他爸第一时间让他获得知情权。但还没接通他就挂断了,转头拨给唐晶。

“唐晶阿姨,我妈她怎么样了?”

唐晶嗯了一声,过了一会儿,似乎是换了个地方接电话,压着嗓子:“亦度,你妈已经脱离危险了,洗了胃,这会儿正在病房里睡着。你不要着急。”

“您把病房地址告诉我一声吧,”陈亦度看看窗外飞速倒退的街道,“我马上就赶到。”

 

隔着门板就听见贺涵在进行着思想教育,隐隐约约听不真切,但语气十分激动。陈亦度先是松了口气,要一片死寂才是最为不详的。他一推门,贺涵立即不说话了,皱眉瞧着他;罗子君脑袋歪着,没朝他这边瞧,可能是丧失了对外界的应激力,又或者是她以为进门的人是唐晶及陈俊生。

“妈。”陈亦度书包来不及脱,跪在病床边,“妈你怎么样了。”

罗子君哀伤地望着陈亦度,嘴唇开合,贺涵索性替她说了:“没事,只是你妈妈刚醒,现在还不太方便说话。”

陈亦度鼻子一酸,方才全部近乎于漠然的冷静此时尘埃落定,顷刻间将他压垮,他眼圈红了,但想着还有外人在,愣是忍住没掉眼泪。“您怎么想的啊?出事的话,谁还会管我?”他想起上个周末他对罗子君发的那番火,愧疚不已,倘若真的出事,他会不会也是压死骆驼的一根稻草?

“亦度,我没想着要怎么样,真的。”罗子君虚弱地抬起手,摸了摸儿子的脸,“我只是想喝片安眠药好睡觉,结果没控制好量……妈妈怎么会丢下你。”

正说着话,唐晶领着陈俊生走了进来,陈亦度一回头看见了他爸,方才差点要夺眶而出的眼泪顿时憋了回去,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心底的冷笑。他从病床前站起身来,看都没看他爸一眼,径直摔门出去了。

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,盯着自己的鞋尖。医院和牙科诊所的地板花纹,是他记得最清楚的,或许只有在这样的地方,等待的时候才只想要低着头,什么都不愿做。

水蓝色的地板上出现一道阴影,视野里多出一双皮鞋,陈亦度仰起脸,脸上的神情难过又茫然。

贺涵一面穿大衣一面问他:“肚子饿吗?带你吃饭去?”

陈亦度唔了一声,闷头跟在他后面。贺涵的大衣角翩翩的,就像他人一样潇洒。陈亦度有些嫉妒这些大人,虽然要承担后果,但至少可以做出选择,而他连选择都没得做。贺涵像是身上不压任何东西的那类人,陈亦度则有时觉得他爸过得压抑而苦闷,而父亲血液里的压抑苦闷也会流到他的身体里,这是无可挽回的遗传命运。这种苗头似乎已经出现征兆。

 

贺涵带他去了一间本帮菜馆,这是陈亦度第一次和这人单独行动,为了保持基本礼貌,他只拘谨地点了两道菜。

“不会吧?你饭量只这么点?”贺涵端着茶杯笑,“多点几道,吃不了就打包,回家继续吃。”

“我不是很饿。”陈亦度漫无目的地翻菜单。

“不用跟我客气,唐晶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。”

“我跟唐晶阿姨也不是朋友。”

“我的意思是你随便点嘛。”

这可是你说的。陈亦度想,反正你这家伙,那么有钱还没结婚,宰的就是你这种人。转眼跟侍应生小姐姐甜甜一笑:“姐姐,再加一个狮子头,一道红烧蹄膀,把白米饭换成秃黄油拌饭。”

贺涵在这期间一直含笑望着他,等侍应生走远了,才道:“小家伙,看着瘦,吃的倒不少啊。”

“贺叔叔,您说的,吃不了还能打包。”

陈亦度觉得跟贺涵没什么可说的,但桌上就他们俩大眼瞪小眼,玩手机又不太合适。倒是贺涵主动和他聊起来,从学校的学习到社团活动,绝口不提他家里的事,期间还非常体贴地招呼他吃菜。一顿饭下来,两人聊得畅快,陈亦度高兴的把下午的风波都忘了。

陈亦度没忘了打包的事,想接下来几天时间,大家都要忙着照顾罗子君,肯定没人管自己。贺涵去结账,他还是很不好意思,这些日子里,贺涵和唐晶自己的工作明明那么忙,还要为了他们家的事情忙前跑后,这一切都叫陈亦度看在眼里。他还想到,原本人家情侣之间是要见缝插针地过二人世界的,如今他们母子俩借住唐晶家里,贺涵来去肯定也不方便。陈亦度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。

那就预祝唐晶阿姨和你百年好合吧。他想。

罗子君要住一夜的院,得明天才能回去。薛珍珠来了一趟,原本打算在此陪护,但一来罗子君嫌她絮絮叨叨地吵,二来老人年纪大熬不得夜,于是唐晶主动请缨在病房过夜。她把家门钥匙给了陈亦度,叫贺涵等会儿送他回去。这时候陈俊生发话了,看看罗子君,又看看唐晶,似乎是在请示:“不用麻烦了,我直接载亦度回家里住吧。”

病房里寂静了,唐晶和贺涵不说话,都等着陈亦度。

陈亦度从唐晶手里接过钥匙,垂着眼睛答道:“我不跟你回去。”

他还有作业要写,又坐了一会儿,就乘贺涵的车子回去了。外面的天已经黑透,街上光华如流水,车里广播到了听众来信环节,陈亦度心烦意乱地听着,他原来把那些故事当笑话看,如今却再也笑不出来了。他觉得把悲伤剖给全世界看很蠢,其实体面这种东西毫无作用。旁边的贺涵看了看他,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台。

车子停在楼下,陈亦度正在解安全带,贺涵却熄了发动机。陈亦度愣了愣:“做什么?”

贺涵很认真地说:“送你上楼呀。”

“我一高中生,又不是三岁。”陈亦度笑笑,“你回吧,耽误你一天了。”

下车临关门前,贺涵扶着方向盘,开玩笑道:“今晚要不要我待在唐晶家里陪你?”

“去你的,看不起我了啊。”陈亦度笑着挥挥手,“贺叔叔,路上注意安全。”

 

陈亦度他们在半个月后搬了家,这期间发生了什么,是罗子君绝口不提的,陈亦度也没问——或许是母亲坚决地让儿子和他们夫妻的事情划清了界限,以给双方一点最后的体面。在罗子君看来,这点体面聊胜于无,可陈亦度搬了家之后,已经决定彻底把他爸拉入自己的黑名单了。罗子君其实从来摸不透青春期的陈亦度在想什么,又或者说她只知道一半的陈亦度,她把陈亦度之后的躁郁归因于公安大厦那幢旧旧的公寓。搬家那天,陈亦度在新房子里磕磕绊绊,跌跌撞撞,时而被装东西的纸箱子磕了脚,时而又碰到了隔断门。

新家并不大,陈亦度的房间是从客厅分出来的,安装了一面毛玻璃推拉扇以阻隔外界,实在不能更糟糕了。陈亦度恶狠狠地来回拉着那扇门,听它叮叮咣咣地响,名义上是在测试它的结实程度。他的过去和现在也隔着一道门,比这个还要不堪一击。

房子是旧的。一进那间楼道,陈亦度就感受到经年累月的沧桑感,那斑驳的水泥墙,吊在房顶上的发黑的电灯泡,狭窄的走廊,统统神色凛冽。就像明明自己过得一团糟,还瞧不起外地人的土著民。他们这栋楼有些孤僻,外头的街道焕然一新,这里还这么陈旧。算不上小区,楼前那块空地顶多是楼与楼之间的缝隙,供以泊几辆车罢了。唐晶他们来的时候,担心车子开进来后再出不去,索性全部停在外头街道的马路边缘。

送走唐晶,罗子君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的微笑:“幸好咱们家没有车,否则要找停车位,不晓得要多麻烦。”自以为是轻松的口吻,在陈亦度听起来,只觉得悲哀。

李川奇在QQ群里发了条消息,问周末有没有人一起到咖啡厅学习。这些日子,陈亦度丧失了与他们几个一起开玩笑的力气,整个人空乏又郁闷。想了半天,他还是在群里举了拳头,自己家里太憋闷了,装修的色调也很暗沉,不舒服。

关掉手机,陈亦度窝在床上酝酿睡意。他贪凉,海市慢慢步入深秋,或许很快就要入冬,临睡前把窗子打开一条缝,因为开窗睡觉是夏天的特权。忽然,听到一阵悠扬的大提琴声,嗡嗡,嗡嗡,陈亦度觉得这点音色很美丽,心境甜美。进入梦乡前一秒,还在想:有这么一个邻居也蛮好。

 

——

下一章新角色登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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