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t’s just a burning memory.

[楼诚衍生|贺赵] 不信年华有断肠(32)

完结倒计时……

( ・᷄ὢ・᷅ )我真是发自内心地喜欢笔下的这对儿,喜欢看他们恩恩爱爱,舍不得,想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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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2.抬头见喜(下)

 

“你疯了?大年二十九,哪里买得到高铁票?”赵启平握着手机,同时看到了被贺涵上午搁在玄关处的车钥匙,“你等着,我开你的车去接你。现在从上海出发,半夜就能到济南。”

 

他透过窗子看了一眼外边的情形,雪越下越密了,门前的路已经薄薄地浮了一层雪。他只祈求这雪千万别下太久,倘若高速也因此封路,贺涵就不得不等高铁站后续的放票等待捡漏了。赵启平披上大衣,抓着围巾和车钥匙就出了门。

 

车子从夜色里疾驰而过,被车灯一打,漫天遍舞纷纷落下的雪花夹杂着雨纸片似的扑簌簌往下落。赵启平一路猛踩油门和刹车,他开得很快,可脑子里特别冷静,既没有超速,也没有跑错线路。他知道贺涵可能已经有些慌了神,但不排除他想选择一种最安全也是最快速的方法赶到济南,假如高铁和高速都无法走,他们该怎么办呢?赵启平在等红灯的时候打开了收音机,播音员正在里面说着上海的紧急气象预警,提醒司机和行人注意安全。

 

他很快赶到了高铁站,贺涵果然没有买到票,赵启平说自己就在站口等他。

 

贺涵一言不发地上了车,他开门,身上携裹进一阵夜晚冰冰凉又带着雪天湿润的凉气,赵启平把放在车后座的厚羊毛围巾丢给他:“ 出门太急,手套围巾都没带吧?盖上这个睡一觉吧,等到了济南我叫你。”然后他伸过手去,紧紧握住了贺涵被冻得冰凉的手。


贺涵稍微缓了一会儿,疲倦地笑了笑:“刚刚正和唐晶吃饭,突然就接到家里的电话,我才知道是我爸不行了。不如这样,你回家去吧,我开车回济南,明儿就是年三十,你这样子肯定赶不上和家人过节了……”


“我们家那边我会和我爸妈讲清楚,你家里的事情,我责无旁贷。况且时间已不早,又下着雪,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开车上高速。”赵启平稳稳地开着车,驾驶着车子开上大路,“这种时候,你跟我瞎客气干嘛?我是你什么人啊?”



不幸之中总有万幸。他们最终还是没被这雪天挡住了去路,这雪终究没下多久,加上最近气温回暖,以至于路上积不起什么雪。挺顺利地上了高速,没有遇到塞车,一夜狂奔,天空微微露出鱼肚白的时候,平安抵达济南市区。贺涵不太愿意多说话,加上心力憔悴,赵启平也不想去打扰他,这种时候无论做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,唯有陪伴一条路较为可靠。他盖着赵启平的大衣蜷缩在后座昏昏沉沉的睡着了,赵启平实际上并不太清楚他究竟有没有真的睡着,因为全程贺涵安静得可怕,偶尔透过后视镜观察一下的时候,会发现他其实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汽车顶部。对于死亡,赵启平从来都不陌生,他与鲜血和眼泪打交道,似乎早已在刀光剑影的生活中练就了钢筋铁骨的本领。生命无常,人亦如此。他不想以那种看破一切的身份自居,那不是智慧,而是一种无知和傲慢。


济南是一座美丽的城市,赵启平向来对于颇具历史文化的地方有种天然的兴趣。但相比于那些令人称道的前尘往事,他更在乎的是这座城市曾是贺涵生长过的地方。北方的冬季,到处颓唐萧索,鲜少有欣欣向荣的好气氛,暂时无法找出其与贺涵相契合的地方。贺涵鲜少谈及自己的过去,他认为穷途末路的人才对过去恋恋不舍*。同理,抱着过去辉煌不放的地方也多半是没了未来,风流散尽的余晖固然突出几分浪漫,但终究给人以感伤的凄凉。赵启平还想起了那段公路旅行里所经过的数座城市,不止一个地方给他相似的感受。


不过也许是他过于悲观了,赵启平载着贺涵到了医院时,贺涵早已醒来。临下车前,赵启平用力抱了抱他。


“随时打电话给我,我就在这儿,哪也不去。”


贺涵找到了他父亲所在的病房,几位他父亲要好的朋友,家里的亲戚面目愁容地向他投去忧伤的目光。作为家中独子,他的地位非比寻常,长辈们紧紧握着他的手,拍拍他的肩,简短说了几句交代的话。贺涵平静地与他们打过招呼,略一点头,准备走进病房里。在抬步的一刹那,他还看到了捂着嘴坐在门前长椅上哭的他父亲的现任妻子,那理应作为他后母的人。她看上去真苍老,简衣素颜,贺涵真没法把她和那个顾盼生姿的美艳妇人联系到一块儿。虽然他从来都看不惯她,可她现在的样子令贺涵心中原本的冷淡和厌烦削减了七八分,至少他看出她满脸的泪水绝非鳄鱼的眼泪。


他定了定神,还是推门走进去。


他的父亲半闭着眼睛躺在被褥和病号服之间,被无数塑料管子和仪器所包围。似乎所有将死之人都会变得无比瘦弱,周身蒙着一层灰白暗淡的色彩,不知这是一份固定的错觉还是确有科学依据。旁观者的一切观感,都可归于“同情”二字。


贺涵在床边缓缓半跪下,仔细凝视着面前这个曾经不可一世、牢牢把控着他前半段人生的男人,无数回忆潮水般闪过,好的坏的,俱作永久的过去。他无意于再对那些东西做什么评断,因为他什么都说不出来,也暂时想不到一个形容他现在心情的词汇。他张了张嘴,叫了声:“爸。”


老头儿的眼角微微一颤,缓缓张开浑浊的双眼,费力地把眼睛转到他这边,张开皲裂的嘴唇:“来啦?”


贺涵点了点头,想伸手去握握他爸的手,最后只是替他把被子盖了盖。


“我太久没回家了,今年本来已经计划着要回来看看……”贺涵说,“您会好的,人老了,总要有个大小毛病。”


“别骗我,我什么都清楚。”他爸喘了口气,“这几天在医院躺着,总能看见好多早过世的人,围着我的病床来回转悠,这是叫我走呢。”


贺涵说:“您生了重病,身体虚弱,看见这些也是正常。”


“……我还看见了你妈,她还是那么年轻、漂亮。”老头儿很沉地叹了口浊气,“我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你和你妈。”


“您别这么说,我也没做多好。”贺涵强笑了一声,“我这么多年,回家不多,咱俩扯平了。”


“有时间回家看看吧。我退休后专心养花,院子里有月季、米兰、栀子,自打住院后,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帮我好好打理。”


“我回头去帮您看看。”


“一直想看你成个家。”他爸爸望着天花板,眼神带着期盼,“想着是多活两年,估计就能看见你有个伴。小涵,人终归是不能一个人活。”


“我知道。”


“别像我和你妈。”他爸痛苦地闭了闭眼睛,“我知道你妈葬在了西雅图,这样也好,她一直很爱美。而我呢,我已经写了份遗嘱,什么都交代好了,回头就交给你来办。”


“爸,其实我已经有伴儿了,特别好。就在医院楼下呢,这次我计划回家,也是想带他回家看看……”


“那感情好。”老头儿露出一丝欣慰的笑,眼神久违地散发出勃勃生机的光彩,突然开口,语调清晰明快,“你记得要好好过。”


床头的机器发出一片急促的尖呼声。


贺涵揉揉跪到酸痛的膝盖,一瘸一拐地从病房里出来,他看了一眼还留在门口的那些熟人,什么都没说,独自走了很远很远,颓然靠在走廊的扶手上。远处,一些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纷纷涌进病房,开始了徒劳无功的最后急救。


他感到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碎掉了。


贺涵开始频繁地眨眼睛,似乎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崩溃。他想,他应该痛哭一场的,他送走他妈妈的时候年纪还不大,那会儿不懂死亡,现在总该懂了吧?在所有符合成年人的情感预演里,眼泪和崩溃是一场必备的仪式。难道是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天?是,人活着就是在不停受苦的,纵使现在过得幸福,也总有一天要看着曾经的一切在面前被打碎。死了,或许就是一场永久的解脱,他没必要为此感到悲伤……


口袋里的手机响了,贺涵抬起胳膊接了电话,熟悉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:


“我还是上来看看吧。你现在在哪儿?电梯就要来了……”


他在电话里哭了。


贺涵一向认为自己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,他拒绝放任自己沉浸于没有意义的回忆,也对脆弱者的脆弱不屑一顾。会不会显得有些不近人情,他不知道,但是这样毫无疑问会使他变得强大。他父亲去世的那个早上,他在医院僻静无人的走廊拐角,抱着赵启平无声地痛哭了一场。不因为他毫无形象地掉下眼泪而嫌弃、嘲弄他的人注定不会多,削削减减,聚散离合,到头来也仿佛只剩下赵启平一个。发泄过后,他也就好了,虽然内心中依旧带着麻木的钝痛,可是这点儿伤悲并不能影响他为父亲处理接下来的后事,对于亡者而言,一场体面漂亮的葬礼是活人对其最终的馈赠,给予了这点儿东西后,死者也就彻底离开了。


年是彻底没法过了,贺涵坚持要赵启平回上海去,以自己的能力解决这些情况不成问题。但赵启平已经跟家里打好了招呼,他知道新年每一年都会来临,但是需要共患难而彼此陪伴的时刻不多,担心着贺涵,自己就算是回家,也没法安心过年,意义不大。所以在这一年,虽然他没有在春晚和探亲访友中度过,但却获得了一个过去人生中从未领悟的道理:中国的春节从来都不是一种流程和过场,而是一种对幸福生活的殷切期盼。现在他答应要陪伴自己的恋人,本身就是一种对幸福的践行,从这个意义上而言,他的春节要比大多数人要更有年味儿。


办丧礼,说简单也简单,说复杂也复杂。老头儿做律师多年,早已明白提前安排后事对一个家庭的重要性,从丧葬安排到后续遗产分割,全都写的清清楚楚。老头儿身后留下的财产相当殷实丰厚,一半分给自己的小老婆,一半分给自己的独子,还拿出相当可观的一笔在本市设立了一项法学类奖学金。这一切的安排使贺涵行动起来毫不费劲,也没有狗血四溢的纷争,顺理成章。唯一的麻烦在于房产后续的转让公证需要跑手续,贺涵一边拉着赵启平在酒店房间里清点这些遗产数额,一边暗自感叹他老爸其实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清醒。他非常清楚地计算出现任太太安度晚年的所有花销,又拨出那么一笔留给贺涵。实际上以贺涵现在的经济实力,对所得遗产的多寡并不在乎,数额的大小只不过是一场清理上的妥协和折衷。贺涵也挺赞许他爸设立奖学金的作法,因为他清清楚楚地声明了这项奖学金用于资助家庭困难的学生,本身就是在做好事,同时以此为跳板扩大家族在本省市的影响力不可谓不考虑周全。


葬礼那天,老爷子庞大的影响力和人脉也终于令贺涵真正见识到了,看上去在几乎所有外人眼中,他父亲生前所做作为皆值得尊敬、怀念。忙着迎来送往,贺涵已没有多余的工夫去难过和感伤,看着那副精美体面的棺材时,他才真正意识到今天就是他父亲的皮囊留在这世界上的最后一天,从此刻起这个人就要真正消失了。他对他曾经真真切切地怨恨过,疏离过,不解过,但他毕竟也是从他而来,受他抚育。他们父子也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对方心里的那个自己,实际上就连贺涵也不够清楚,他想了很多复杂的事儿,终究也没有答案。


十几天下来,后续的事儿也搞定得七七八八,高效的工作意味着密度极强的工作,贺涵每天晚上回到酒店的时候都感觉特别累,倒在床上只想睡觉,眼皮很沉,可是没法入睡,因为他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涌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回忆。他一直没住在家里,最大的原因当然是因为他老爸那位遗孀,他已经全然放弃和那女人愉快相处的努力,只求为彼此保留基本的体面而已,况且这女人和他爸在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,公平来说他爸跟她也实在比和他母亲在一起要幸福得多。所有情感都本无对错标准,只看是否合适,他自己其实是一场不合适婚姻的产物,虽然后来双方都及时止损,但他呢?贺涵现在想起来,他实际上没法去埋怨任何一个人,一切都过去了。


赵启平半夜醒来,一转头看见贺涵还在翻来覆去,显然没有睡着。他蹭过去紧紧地抱住他,低声问:“睡不着?”


“那天我爸葬礼,好像我看到了你?”贺涵注视着天花板,“我不太确定,当时太忙了,根本没法抽身——是你吗?”


赵启平顿了顿,复又点点头:“我是过去看了看,人多眼杂,没去找你,待了不到一刻钟就走了。”


“对不起,我们家的情况……没法带你一起出现。”贺涵凝视着他恋人的脸,“但我把咱们俩的事儿告诉了我爸,他挺高兴的。”


“别说对不起,很多事情不是咱们能左右的,也没必要为那些本不属于我们的错而承担责任。”赵启平吻他,“能把现在能做的事情都把握住就很不容易了。我喜欢你,你喜欢我,这就足够。”


是够了。贺涵听到这儿,心尖微微一颤,人一生中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快乐或不满,单为了那些快乐时刻而活,所有捱得苦就不值一提。这天晚上他又做了好些个好梦,一觉到天明。
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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