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t’s just a burning memory.

【凌李】巴别塔(一)

大伙儿时而看凌赵,时而又看凌李,会感到错乱吗?不会,因为他们不是一个宇宙的,在绿洲的世界观里,是唯物主义的;但是在这里,充满了神秘主义气息。

照例那个“海的儿子”(听起来怪怪的)的脑洞,当然我的习惯是写着写着就把最初的设定全部改了,最后走向如何俺也不知道………一个恐怖爱情故事,所以就发出来看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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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又说:“来吧,我们要建造一座城,和一座塔,塔顶通天,为要传扬我们的名,免得我们分散在全地上。”

——《圣经·旧约·创世纪》11:4

 

 

凌远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,紧紧盯着面前的门板上写着的一些语焉不详的话,其中有一句:“他若死了,我就活不下去。可是他死了,我却照样活了下来。”

 

现在是下午两点,他刚参与完了一台手术录播,提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,以避免加班。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,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情更重要了:他要去送熏然最后一程。他的熏然。凌远从隔间里出来,他一袭黑色的西装,在白色的卫生间里像个格格不入的幽灵。“凌院长好。”有几个同事向他打招呼,他笑笑。

 

来熏然的葬礼,要悄无声息,凌远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,瞧见了李局长夫妇,他们看上去一夜之间苍老十岁。在登记簿上,凌远考虑了几秒钟要不要把自己的名字写下来,他放下了签字笔,最后什么都没写,只是放下花圈,趁他们还没有发现他之前,匆匆离开了。

 

南京西路的光华流水一般飞速消逝,凌远的车子在长长的车阵中走走停停,天色阴暗,半下午却显得如同傍晚。车厢内一片寂静,他死了,他甚至不能以朋友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葬礼上,他不得不偷偷地去祭奠他,无人知晓他的哀思。凌远觉得他应该找个机会好好哭一哭,可他这些日子在外人看起来一直无动于衷,是啊,他为什么哭不出来呢?

 

他没落泪,是因为他总以为李熏然还活着,他莫名其妙地相信有一种方法,可以让时间倒转,让他回到若干天之前,有一千种办法可以阻止结果的发生。八月二十五号,法国的里维埃拉,马赛和意大利的边境,凌远清晨在玫瑰色酒店房间醒来,李熏然已经穿戴整齐,双手潇洒地抄在口袋里,笔直地立在窗边,遥望着窗外那片金色地毯似的沙滩,他穿着麻木的白色短袖T恤和白色短裤,刚刚从健身房归来,面庞上还有些薄汗,在晨光的沐浴之下,就像披了一层薄纱一般朦胧绰约。就在几天之前,他刚刚度过了二十九岁生日,青涩和成熟的影子在他身上露水似的若隐若现,年轻的气息占了上风,他的面颊光滑美丽,眼睛里盛满了清澈的光。

 

他在注视大海的尽头,在那里,大海与天空相交接,变成一条炽热、深蓝的线条。

 

“我想出海。”他转过身来望着睡眼惺忪的凌远,“今天天朗气清,是个很棒的天气,在海边晒日光浴太无聊了。”

 

凌远唔了一声,从床上坐起来:“今天不行,我得待在酒店把杏林分部的投资意向书审查完,再开一个电话会议。明天,明天成么?”

 

“这儿的生活过于温吞,我倒有些想家了。”李熏然答道。

 

“我向你保证,从明天起我不会接听国内打来的任何一个电话。”凌远信誓旦旦地说,一边打哈欠一边走进卫生间,“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饭?”

 

“你先去吧,我想泡个热水澡,然后到街上逛逛。”李熏然靠在浴室的门框上,一面脱下上衣一面走入浴室。凌远注视着镜子里那青年精瘦的上身,问:“你不会怪我吧?”

 

“怎么会?那是工作嘛。”李熏然在浴缸边缘坐下,拧开水龙头,笑笑,“谁叫你给我过了一个这么难忘的生日,原谅你了。”

 

浴室里响起了哗哗的流水声,凌远夹着电脑走出房间,他吃了顿简易的早餐,一面迅速浏览那些文件,饭后还在餐厅多待了一会儿,强烈的日光穿过窗外摇曳的棕榈树,映照在光洁的地板上。等他慢悠悠地回到房间时,室内空无一人,他在写字台上找到一张由李熏然手写的字条:

 

毛主席说过:与天奋斗,其乐无穷。我决定出海了!祝凌院长工作顺利,我们晚上七点钟在拉克鲁瓦塞特大街的阿里埃咖啡馆见。我会给你带一枚亲手被我捞上来的贝壳。

 

Yours,熏然

 

凌远在高饱和工作中度过了一整天,直到黄昏日暮时分,他揉了揉酸痛的脖子,飞快洗了个热水澡,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,溜达着出了酒店。酒店的侍者为他叫下一部出租车,车子载着他往约定地点走,凌远打开车窗,夹杂着海腥气的温热夜风从缝隙钻入,令他浑身暖洋洋地发烫发热。那些意大利式别墅和玲琅俊秀的店铺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街道两侧,在这样的异国他乡,没有人认识他们,这种无牵无挂的状态使他们感到空前的自由,他可以大大方方牵着熏然的手,全然不需要掩饰对彼此热切的目光。这儿适合做各种形式的梦境,自己和熏然都喜欢这儿:等到明年夏天,我们就再次回来。

 

凌远迟到了几分钟,他在咖啡馆环顾了一圈儿,没有见到熏然的影子,为了怕熏然找不到他,他点了杯喝的东西,坐在临街的位置上。他试着拨他的电话,一直是无人接听。

 

九点钟,凌远开始感到有什么不大对劲,因为他第三十次拨打熏然的电话时,电话里告诉他对方已经关机。第一,李熏然从来不会让自己的手机没电,工作性质使然,他有着随身携带大容量充电宝的习惯,而且既然要出海,充电宝一定是充满了电量的,他自己也会有备用电池。第二,法国小偷众多,且不论以熏然的职业素养,小偷们得手的几率有多微乎其微,一旦熏然的手机被偷走了,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到自己。那么还有什么可能呢?盛夏的夜里,凌远却突然浑身发冷,他跳上了回酒店的出租车,穿过大厅,用法文问酒店前台:“308的李熏然先生有没有回来?”前台拨通打了他们套房的电话,很显然无人应答,她对凌远抱歉笑笑:“李先生似乎不在房间内。”那熏然能去哪儿呢?凌远看一眼墙上的巨大挂钟,九点半,他的心开始慌了,那种慌乱驱使着他决定前往当地警察局。最开始那帮法国警察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失踪,可因为李熏然毕竟是外国人,又独自出了海,于是警察们出了警。他们查到了李熏然和凌远之前租过帆船的地点,他们前几天就驾驶着它出过一次海,熏然是个帆船运动的好手,大学期间还曾拿过奖。正在这时候,警察局又接到一起报案——正是那位出租帆船的老板,他说今天早上一位客人租用了他的帆船,约定好下午五点归来,但是他到现在还无影无踪。

 

所有人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,一支海上搜救队连夜出动。凌晨五点,晨光熹微之时,他们在远离本地的一片芳草遍地的海滩上发现了李熏然。

 

大海在这个时分真是美丽又莫测,它不复白天那单一的蓝色,却无比色泽斑斓,正是清晨时分,潮起潮落分外汹涌。平坦开阔的沙滩边上,人影攒动,搜救队员和警察们小心翼翼地为凌远让开了位置,那些法语和意大利语听上去是那么平坦而冷酷无情:“对不起,您来辨认一下吧。”

 

凌远不用靠太近,他已经认出那是熏然了。熏然把他送给他的那只作为生日礼物的海马表戴在自己的左手腕上,宝蓝色表带,白色表盘,被一小块晨光照射,亮闪闪的。

 

熏然的额角有一块凝固的血迹,警察们推测,他在潜水时被一股洋流席卷,撞在了海底的礁石上,或许当时只是昏厥,但是他无法再游回甲板上,他们更倾向于认定他在睡梦中溺水而亡。后来他们再说什么,凌远一句话都听不到了,他望着熏然,他的身上缠绕着水草、铺盖着沙粒,浑身泛白,溺亡让他变得很丑,那苍白泛着青紫的皮肤让凌远不能再多看他几眼,他不再是那个生气勃勃、总是对他柔情似水的熏然了……

 

警察们从帆船上拿回了熏然的所有个人物品,其中就有熏然的背包,里面有一只玻璃瓶,盛着几枚被擦得干干净净的贝壳与海螺。他们把这些都交给了凌远。

 

凌远抱着熏然的背包,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。

 

熏然永远二十九岁。

 

熏然回国了,这期间发生的很多事情,都是由凌远来完成的。他坐在回国的航班上,透过夜色,注视着飞机下方的云朵、海洋、山峦与城市,每当他看到河流与海洋,他就感到自己的胃一阵剧痛,痛到他浑身痉挛。他的熏然被大海夺走了,他的生命被吞噬了。

 

熏然爱海,海美丽、忧伤、神秘、捉摸不定,当他们驾驶着帆船,漫无目的地漂流在蔚蓝大海上时,熏然对凌远说:“这一片海,就剩下咱们俩,我决定用你的名字来为它命名……”

 

凌远下飞机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了李家,即使他已经连着48个小时没有睡觉。他在李家的门口站了半个小时,熏然的父母没让他进去,最后他们对他说:你走吧,永远别再来。

 

 

·

 

 
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,不管在黑夜还是白天,有灯或者熄灯,一切都对凌远而言没什么分别了。他照常去上班,当他打开储物柜换上手术服的时候,不由自主地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看,微信置顶栏,熏然依然躺在最顶端。最后一条互动:“凌远,你昨晚几点睡的?早上都叫不醒!生命在于运动,我先走一步了。”

 

“先走一步”,听着多像个令人恶心的诅咒。

 

金总管和凌远在晚上打了一通电话,到了最后,金总管很担忧地对凌远说:“你要不要休息一下?这几天总觉得你特别累,别硬撑着了,当心身体垮掉。”凌远说没关系,他好得很,其实他非常疲惫,死神的床榻确实令人疲惫,它可以耗费掉一个健康的活人的全部生命。此刻,他趁着白天葬礼的人全部散去之后,才敢来守候在熏然旁边,他摸着那冰凉而光滑的盖子,想,明天熏然就要彻底走了,什么都没有了,熏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,可他到底去了哪里?

 

凌远深深鞠了一躬,转身快步走了,他不敢回头,因为泪水已经翻涌在他的眼框。

 

他回到了空荡荡的家,这房间太大、太黑、太冰冷了。他把脱掉的西装外套扔到一边,颓然坐下,他不想回家,但除了这里他无处可去。打开门的时候,总感觉熏然就在家里的某处待着,可是一转眼才发现这房间空空的。他张望窗外茫然的夜色,前半生中所有经历过的恐惧、绝望和悲伤,此时一起笼罩在他的身上。

 

突然,他听到厨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,伴随着清浅的喘息,凌远的第一反应便是有小偷闯进家里。他站起来,顺手抄起电视柜上的一樽大理石塑像,不敢开灯,沿着地板,屏住呼吸慢慢往过移动。

 

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,像冷血动物那样伏爬在厨房的地板上,赤身裸体,月光下撤的时候,他暴露在一片模糊的洁白中。地板上一片明亮的水渍,看上去这人湿漉漉的。凌远再往近凑了凑,手中的石像摔落在地板上。

 

他看到了熏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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