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t’s just a burning memory.

【凌赵】绿洲(三十一)

苏纯打开钱夹,那烫着金字的硬皮学生证和校园卡,是她很多年前的记忆,熟悉又陌生。一个漂亮的大男孩露着一口白牙,正对着她笑。交通大学医学院,赵启平。苏纯对这个名字这张脸熟悉又陌生,她仰起头来看着凌远:“赵主任家的儿子?”

 

凌远端着热茶绕过茶几,很自然地把钱夹从苏纯手上抽走,打开仔仔细细看了看,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赵启平的学生证,照片小小的,上面的男孩笑得有点僵硬的傻,别样地可爱。他笑了,那种微笑抬起脸就变成了一种迎来送往地客套,他在苏纯对面坐下,把这个小小的钱夹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里,暖烘烘地贴着心口。他说:“老赵跟我打过招呼,我把孩子叫过来问了问情况,估计从口袋里滑出来了。找我有事儿?”

 

 

·

我接过钱包,战战兢兢看了他一眼,凌远正以一种责备的眼神望着我,我的手伸过餐桌,讨好地拉住他的手:“老凌,这次是我不小心,我错了。”

 

他哼了一声,往我碗里夹了只大虾:“有的理由用了一次就不能再用了,所以下次临走前千万检查好东西。”

 

我嘟囔了一句:“要是我们是法定伴侣,也不至于这么麻烦……”

 

“你说什么?”他正埋头喝汤,听我这么说,抬起头来。但其实我这话根本就是句傻话,我很早就发现,凌远对于不切实际的胡言乱语非常厌恶,他最讨厌“如果……”“要是……”这类说辞,也讨厌很多青年大学生没有意义的自怨自艾,他跟我抱怨过好多次了,他说有的大学生蠢头愣脑,别看出身名校,想法幼稚得可笑。他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批判,让我感觉一阵心虚,因为和大部分大学生相比,我也没多出色。我低下头喝汤,说我什么都没说。

 

当然,因为凌远这样的说法,我们也吵过几次,我跟凌远说:“你有这种想法,本身就很傻逼。”他冷笑:“我是当管理者的,不是寺院主持,要积善行德。你想让我怎么样,俯首甘为孺子牛吗?”我大声说:“你难道忘了你是个医生了吗?你要是没有这种基本的宽厚,会很危险的。”

 

他听我这么讲,缓缓地说:“我没忘,我从来都没忘。我干这么多事情,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?名望吗?还是想捞钱?赵启平,你告诉我。”

 

这实在烦人得很,就像我跟他打桥牌时,他很容易猜到我手里的牌一样。我们发生冲突,我一般选择掉头就走,但我最讨厌凌远生气的时候像个石头,憋着一股火,我猜他有时候想要跳起来打我,或者把我大骂一顿,可是他没有,因为我年纪小,因为我在他面前看上去弱不禁风。每当这个时候,我就洋洋得意,变本加厉。

 

我跑到他们家楼下去找那些流浪猫,和它们玩,我给它们中的不少都取了名字,有一只领头的大白猫,体格健硕,眼神冷傲,皮毛意外的干净,它是它们中间最聪明的一个,懂得什么时候跟人类亲近,也知道适当保持距离。我莫名觉得他很像凌远,给它取名“小远”,但是关于这个秘密,只有我一个人知道,因为一个男生做这种事情,实在太傻了。以至于我跑下楼,在夜晚的花坛边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,大喊了一声“小远!”时,凌远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:“叫我干嘛?”

 

我差点蹦起来,随即有点窘,这种尴尬一半是因为我还余怒未消,不想主动给他好脸,另一半则是因为我给一只流浪猫取名为凌远。“我没有叫你!”我很生气地说,“你听错了吧?”

 

他竟然从楼上追下来了,这是我没想到的,此时他只穿了一件黑色毛衣,脚上随便踩了双运动鞋,非常玩味地站在原地,晃着脑袋望着我。过了一会儿,他又把这名字念了一遍,接着说:“哦,还有只姜黄色的小猫,叫汤圆儿吧?那只黑白相间的小丑猫,叫什么名字来着?虎子?”

 

“我不知道。”我说,“别站在这里烦我,我要回家了。”

 

他笑眯眯地说:“你连外套都没穿,回家,回哪儿啊?501室(注:凌远家门牌号)?”

 

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蹭我的脚,小远来了,仰头望我,发出喵喵的声音,我蹲下把它抱起来,我跟它说:“饿了?还没吃晚饭呀?”我故意斜着眼睛去瞧凌远,跟猫咪表现得亲密无间,表示我对一只流浪猫比他还要好。

 

他没说话,很宽厚地站在原地等我。我和小远玩儿了一会儿,玩儿了多久,他就在旁边看了我多久。

 

我口袋里没什么吃的,很快小远就没兴致了,说不清是我把它打发走的还是它想赶紧离开我。我拍拍手站起来,一瞧凌远的眼睛,那里面的感情称得上是慈爱了。我恶意地伸出沾满了猫毛的手,往他昂贵的毛衣上蹭了一把,他嫌恶地后退了一步,瞪了我一眼。

 

我摆摆手,转身往楼上走:“还真有点儿冷了。”

 

晚些时候他在厨房切菜做饭,我把两只脚蜷在餐厅椅子上看书,一边和他随便聊天。他从厨房出来,打开冰箱拿了两颗鸡蛋,突然问我:“喜欢猫吗?要不要给你养一只?”

 

我承认有点心动,实际上我一直希望自己真正有一只宠物,但从小就不得愿。我妈有点洁癖,觉得在家里养动物肯定会把房子折腾得乱七八糟,我求助于我爸,我爸一副别看我的表情,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,我爸的爱好就是养鱼,可是技术不精,鱼总离奇死亡,但是对家庭环境没什么影响,我妈也就任由他折腾。以至于我为了养宠物和家庭抗争多年,小学的时候还先斩后奏,把一只半路看上的流浪猫带回家里,第二天就被我妈抱走送人了,说给它找了个好人家,我当时伤心地哭了。我希望能养一只胖乎乎的加菲猫,丑丑的蛮可爱,或者一只英短,样子高贵慵懒;再或者一只漂亮潇洒的德牧也很好,牵着出门一定很酷。但这种念头很快被我打消,因为我来凌远家基本什么都不干,也不可能每天照顾宠物,凌远那个工作狂,能不能让他们家的动物活下去都是个问题,况且他也是个顶级洁癖。

 

我说:“算了,以后再说。”

 

吃过饭后我们靠在一起欣赏一部讲述西西里岛黑帮的纪录片,凌远身上香香的,不仅因为他会用些男士护肤品,更因为他每件衣服都会很仔细地洗,以至于留存着一股洗衣液的清香。他比我要专注,但我却不老实了起来,我先摩挲他的手,然后又故意蹭过他的腿间,最后这种擦边球演变成一起扭打,我们两个抱在一起倒在沙发上互相又掐又挠痒痒。他利用体型优势很轻易地把我压在身下,一只手揉捏着我的耳垂和耳廓,拇指滑过我的脸颊,最后停留在我的嘴唇边,我一扭头就含住了它。他凝视着我,眼神已经开始翻涌。这个时候,突然门铃响了,我他妈差点儿从沙发上翻下去。

 

他看了我一眼,一言不发地起身,走到门边去查看是谁,过了一会儿他回到客厅,让我到一楼卧室去,不要出来。我赶紧整理好衣服,穿上拖鞋就跑,他把挂在玄关衣架上我的外套和书包扔给我,叫我一块儿拿走。

 

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是李睿,凌远招呼他去了客厅,关掉了我们在播放的纪录片。李睿一进门就跟凌远抱怨起来,他说那个郁宁馨实在让人崩溃,先前好不容易打发到皮肤科那边,把人得罪光了不说,最后又砸他手里,问凌远现在怎么办。

 

那个郁宁馨我见过几次,一院里关于她的八卦也有不少,她的车子都是漂亮的顶级超跑,偶尔低调一把,开的也是捷豹S-type这样的豪华轿车。从某些方面来看,还真让我想起曲筱绡,有钱,漂亮,肤浅,自以为是,目中无人,性格难搞(当然我说这些绝对没有贬低的意思)。这些人一旦认准了一件事,非要得到不可,因为习惯了得偿所愿的滋味儿。我替李睿感到悲哀,凌远是不可能让郁宁馨走的,那位郁总可是杏林分部最大金主之一。

 

我听到凌远很严肃地说:“没有商量的余地,你作为他的带教老师,有责任带好她,最开始我本来要你带,可是你把她甩出去了,难道对于现在的情况,你就没有一点责任么?”

 

“她根本就没有通过考试,我不可能保姆似的手把手教她……”

 

“小睿啊,你怎么这么认死理?第一,你对她的要求,为什么要和其他同学一样?第二,她自己一心想做医生,你非要做那个帮助她实现愿望的人么?不是,我们就是很普通的引导者。”凌远说,“郁总要的就是一个态度。”

 

“凌远,你现在的样子……”

 

“好了,不要说了。”凌远打断了他,“类似的话,我听了太多。时间不早,你该回去了,好好想想要怎么做。”

 

大门砰地关上,室内恢复寂静,凌远前来打开卧室的门:“刚才的话都听见了?”

 

我躺在他的床上,伸了个懒腰,我有点儿困了:“凌院长呀凌院长,每天这样子,累么?”

 

“累,可累了。”他熔岩蛋糕似的跌坐在床上,伸手摸摸我的头发,我抱住他的脖子:“其实我也累,各人有各人的忙,众生皆苦,咱们俩互相取暖?”

 

他默默地看了我一眼:“刚刚李睿看到茶几上有两个茶杯。

 

我立马松开他的脖子,受惊吓似的跳开,我耳朵边开始出现阵阵嗡鸣,我问他为什么不把茶杯收起来。

 

“没用的,餐桌上摆着七道菜,是一个人的饭量么?冰箱门上贴着的便利贴,好几张都不是我的笔迹。我自己单独待着的时候,是不会看电视的,哦,你好像给我的电视接了网络盒子,电视柜下面还放着你的几盒游戏和switch手柄……”

 

嗡鸣远去,我松开他的手,外面的酽酽黑夜给玻璃窗背面刷上薄薄一层水银。他无所谓似的笑笑:“你害怕了?他们不会知道是谁的。“

 

“这种新闻,一传十,十传百,到时候全院上下都会知道你家里有人了。”我心乱如麻,从床上翻下去开始穿鞋,“最近太大意了,在你办公室掉了钱包,家里还净是我生活的痕迹,可你还让李睿进门来。如果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……”

 

“赵启平。”他打断了我,在昏黄的灯光下,他半边侧脸峰回路转,山高水长,“一旦此事公之于众,你似乎更担心被你爸妈发现。”

 

他的话让我的心脏砰砰砰狂跳起来,就像被人发现了深藏多年的秘密。

评论(8)
热度(70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©安大略 | Powered by LOFTER