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t’s just a burning memory.

【罗槟/季白】遣尽风流(2)

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分,“龙凤楼”门上的大红灯笼被晚风吹得微微摇动着,到了饭点,来来往往的衣香鬓影们在门口影影绰绰。季白首战告捷,任晓年分外满意,便在这家生意鼎盛的粤菜馆设宴款待。他见季白年纪轻轻,却气派沉稳,行事不卑不亢,不禁十分欣赏。在席上,他亲自为季白斟酒,双手捧了酒盏,敬季白一杯:

“季律师,这次你们替我解决了危机,也算落个双赢了。最近并购在即,若是被捅了篓子,真的会很麻烦——托你的福!”

他仰头将酒喝下去,亮亮杯底。季白也将酒盏捧起来仰头饮一口,笑道:“您客气。权璟与您是老朋友了,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。”

“先前是罗律师负责我们,一直合作得很愉快,可惜了。”任晓年摇头一笑,转而又道,“但毕竟是权璟,听闻季律师先前一直在检察系统里做事。”

“我离开检察院也有好几年了。”季白说道。

“蛮好,蛮好!到外面来,正好方便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大展拳脚。”

季白又与任晓年饮了一轮,沉吟片刻道:“任总,有件事情我得提醒您:并购期间,类似的事情都要这样处理,对于大病的员工,尤其是曾对公司有过重大贡献的,适当摆出您的态度来。这样操作,也有利于树立您对外的口碑。”

“没有问题。在法律上,我是个外行,还是要多听你们的。”任晓年个性乖张,尝到甜头时,那副姿态是极其顺溜的。先前受到威胁,又紧接着和罗槟谈崩,一段时间内情绪非常恶劣。季白替他摆平了事态,态度也很良好,一时之间,任晓年喝得有点上头,得意忘形起来。酒后又嚷嚷着要带季白到一处夜总会继续玩,季白却笑道:“这倒不必了,明早我还要去开庭。”

任晓年是个俗人,季白其实对他也很不屑。这次他摆酒庆功,非要季白把自己一个团队都带上,但季白思前想后,最后只要赵寒一块儿跟着去,许诩、姚檬这些小姑娘,没有必要参加这种场合,省得麻烦。从龙凤楼出来后,任晓年替季白叫了个代驾,拉他回住处去。

 

一郎——

季白猛然坐起身来,房间里边,黑洞洞的,衬衫上沾满了烟酒的臭气,非常难闻。他从沙发上爬起来,揉揉钝痛不清醒的脑袋,将黏在身上的脏衣服脱下来。

他与一郎的这套房子,当时装修时便基本采用了日式风格,一郎生前好养些花花草草,将他们的大阳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绿植,还不知从哪里运来好些细沙碎石,把那个小阳台改造成“枯山水”式样的庭院。季白坐在沙发上,喉咙干到冒火,朝着阳台望去,这个点钟,小区里的灯火基本都暗掉了,月光如流水般地倾洒在那些摇曳的植被上。他走到厨房,掂掂热水壶,里面空空如也,便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汩汩而饮。

他总在这种时候想起一郎,似乎他还没有死,还会轻手轻脚地半夜归来,小心翼翼地洗漱、换衣,带着一股薄荷味儿的牙膏清香轻轻躺到他身边来。季白总梦到他——一郎在阳台上俯着身子浇花,轻轻擦拭那些碧绿的叶片,听到季白叫他,回过头来,朝着他笑。他想起一郎面对着窗外的落日,仰躺在椅子上的时候,样子就像睡着了。可他见到尸体的时候,一郎的太阳穴上一个黑洞洞的血窟窿……季白直接扑到朱家,一拳砸到传武脸上,暴怒到连呼吸都提不上来:

“是你们逼死了他——”

 

“三哥,来得真早啊。”

季白掩住嘴一打哈欠,道:“等会儿去开庭,我再把案卷材料过一遍。”

姚檬刚毕业就来到龙浩,给季白当起了助理。她理着一头短发,喜欢像男孩子那样垮着肩站着,可是面容又十分清秀恬淡。季白欣赏她,是因为她的逻辑永远都是那么清晰,肯吃苦,从来没有娇滴滴的样子。原本她要是继续留在龙浩,以她的能力,现在一定可以做个不错的授薪律师了,但是听说季白与龙浩闹个不愉快,义无反顾地表示要跟着季白走,令季白很感动。

“下午在朝阳区看守约的那个当事人,咱大概几点过去?”

“不用等我,你和许诩,直接去见他。”季白端起桌上的咖啡杯,从抽屉里取了包冷泡咖啡出来,笑道,“一个容留他人吸 D U的案子,案情已经很清楚了,不算有难度吧?用不着我跟着去。”

“我们去倒也没问题,只是那个当事人是王司令家的公子……”

“到了这个地步,我们争取给他搞成容留的情节,已经是最好结果了 ,应该可以判个缓刑。”季白皱一皱眉,“许诩还没来上班么?”

“她昨天根本就没回去!在休息室窝了一夜,那个温州来的套路贷团伙,实在复杂,我昨天待到十一点多就回去了,没想到她竟然用功了一整夜。”

季白点点头:“让她多睡会儿吧,下午还得打起精神到看守所去。套路贷这个案子,我昨天和赵寒商量了一下,今天晚上大家碰个头,一起开个短会。”

“明白了,三哥。”姚檬嗯了两声,刚要转身往外走,忽然被季白给叫住了。

“在权璟,咱们几个暂时不要以三哥、老大爷称呼了。”季白压低声音,“显得特匪气。”

“好的,季老师。”姚檬嘻嘻一笑,额前的碎发晃动起来,大步走出去了。

姚檬刚走一会儿,便又有人敲门,季白从电脑上抬起头,正见何赛满面笑容地来到他办公桌前:“季律,早上好啊。”

“你好,何律。坐。”季白站起身,招呼何赛在沙发上坐下,自己转身去柜中取了一只茶杯出来。一面道:“您来找我,是有什么事儿么?”

“这话见外了,必须有事儿才能找季律么?你来权璟有一段日子了,我还没有好好和你聊过。”

“噢,不过话说在前头,要是为了任晓年,您大可不必费力气了,先前权璟与他闹得很不愉快,我不希望再去得罪他。”

“非也,我今天来,不是为了那个家伙的。”何赛很洋派地晃了晃食指,季白便猛然感到一阵巨大的滑稽来:他竟在何赛身上看到了《猫和老鼠》里面那只Tom的影子。何赛笑笑,接着说道:“我们刚成立了一个公益法律事业服务中心,我是负责这一块的。之前因为权璟在刑辩这块不大出色,因此刑事案子的公益服务,也一直有空缺,按理来说,每个合伙人都要分一定的公益服务的指标……”

“我懂了,何律。”季白了然道,颇为赞同地点点头,“这是好事,如果能用公益事业把我们所的刑事牌子打出去,也是个不错的宣传。”

“季律师!你真令我感动!”何赛激动地叫起来,接着又道,“还有一点,我们有个模块便是提供免费法律咨询,每个律师都要去轮流值班。”

季白听了直皱眉:“值班就免了吧?每个律师手头都有很多案子,腾不出一整天的时间去做那个的。”

“这是规定,每个律师都要遵守的。”

“那好吧,我让我的助理代我去。”

“你们俩怎么如出一辙!”何赛站起身来,激动得脱口而出。

“谁呀?”季白有些好笑地望着他,“得,我不问,但我敢肯定所有律师都是这么想的。”

“我是百分百坚持律所搞公益事业的,但凡事要落到实处。如果可以给我们提供些合适的案源,我们团队一定配合。”

好不容易送走何赛,季白才开始真正考虑起这件事儿来。类似的案源并不难找,他先前做检察官、法官时的朋友,都可以帮着他引荐,只是值不值得花时间去做就是另一回事了。况且看何赛那个样子,似乎更喜欢为被害方提供法律咨询那套模式。临近中午的时候,他开完庭出来,打了几个电话,在公安局的朋友给他介绍了一个案子:有个女大学生,和男朋友在外租房同居,却因为提出分手被男友泼了硫酸,重伤死亡。这姑娘是外地人,家境一般,父母都不在了,跟着爷爷奶奶长大。两位老人来到北京,人生地不熟,年纪又大,加上痛失亲人,看着很是可怜。

“估摸着是在故意伤害致人死亡和故意杀人罪之间没法确定,量刑也不一样。三儿,你有所不知,那男的简直令人发指,事后毫无悔过就罢了,还嚷嚷着说女孩子穷鬼一个,杀了也无所谓。你听听,这是人话么?不说现在受害者的爷爷奶奶要判凶手死刑,就连我都想当场把他一枪崩了。”

“老李,你忘了我是废死派的?当年我还是季检的时候,就不主张动辄判人死刑。”季白把抽光的烟在车里的烟缸里按灭,“不过这案子我倒很感兴趣,不如让那位女孩子的家人来权璟找我。”

 

季白回所里的时候将近一点,肚里空空,便到旁边大楼商场里去找家店解决午饭。经过一家面条店时,迎面碰上一个熟悉的面孔,穿了一身银灰色的西装,匆匆忙忙,看样子也是在寻找一间不那么拥挤的饭店。见到季白,微微仰起下巴笑了一笑:“季律,这么巧,也是来填饱肚子的?”

季白说:“唇枪舌战一上午,现在能吃下一头牛。这层楼有没有比较好的馆子?”

“都是快餐店,基本一个味儿。噢,前头那家川味面不错。”罗槟往季白身后一指,抄着口袋潇洒地便往那边走去,一面回头道:“一起吧,今天中午算我的。”

两人到川味面各自点了一份红油抄手,季白一口一个,没过一会儿就全部囫囵吞下去。吃过一碗后,他叼了根“大彩”在嘴边,正在口袋里找打火机,便见到罗槟从碗边抬起眼睛来望着他。

“对不住,你应该不抽烟吧。”季白将烟插回烟盒里去,抱歉地笑道,“好多年前养成的臭毛病,现在不抽就浑身没劲。”

“理解,身处我们这种高压行业,总得有点东西刺激着。”

两人吃过饭后,正要乘电梯下楼,旁边的过桥米线店里,忽然冲过来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。定睛一看是罗槟的小助理,季白想:这不是罗槟冲冠一怒为红颜故事中的女主角么?正打算先行离开,罗槟却先开口了,对戴曦道:“还没吃饭吧?有什么事儿回所里再谈。”与季白一道踏上扶梯。

“你应该很想问我为什么会为她和任晓年闹掰。”

“没有的事,此事和我无关。”季白笑道,“你会不会也想问我为什么会主动接过任晓年?”

“不,这也与我无关,只是有一点……”罗槟与季白先后走进大楼里,说道,“这算是不算替钱办事?”

“你错了,这不是钱的问题。”季白猛地一回头,“为什么有些人总妄图让实质正义凌驾于程序正义之上?”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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