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t’s just a burning memory.

【凌赵】绿洲(三十九)

这剧情本身就是大纲中预定。

莫名其妙地结合了时事,希望大家不要在意。

想起疫情出现以前,正好读了乌尔希里·贝克的《风险社会》,还和室友闲聊说起:在现代社会,人类其实是变脆弱了,牵一发而动全身,就比如瘟疫吧,传染的速度可以很快,同样,信息技术的发达,焦虑也会被迅速发酵。

不想过分悲观,不想给大家传播焦虑,祝一切安好。大家出门务必要戴好口罩,勤洗手,尽量避免吃生鲜。

医者是健康的绿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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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一年,我即将要毕业。无知者无畏,名校天之骄子的光环还笼罩在我们这帮学生的头上,所有人都笃定地认为自己定然可以有一番大作为。这种油然而生的自信感,以后不常再见到。因为这份自信被过早地打破了。

实习刚开始的那个夜晚,我照常回到宿舍,几个室友挤在一起,正在激烈地谈论着什么。我问他们怎么了,广东室友转过头来,对我说:

“我们家那边似乎爆发了一种传染病,会死人的。”

“是什么呢?”我将手里的暖瓶搁在地上。

“不知,大伙儿什么都不知道,我也是因为家里有亲戚在省院工作,才了解到的。”

“广州人口那样密集,流动人员又多,很容易扩散出去的。”又有人忧心忡忡地提示着。

面对这类问题,医学生总是要比别人要敏锐一些。我想到:上海和广州一样,都是人口活动中心,既然广州已经确诊了这样的病毒,那么传染源很可能已经到了广州境外,一旦在外地发现疫情,后果将不堪设想。

我给家里打了电话,叫爸妈最近注意戴上口罩。

在一院里接下来的一周,没有发现什么异常,又或许是我们这帮小实习生接触不到什么关键信息,以至于被隔绝在外。我老爸一向心大,他近日又到瑞士去开学术会议去了,在电话里,他安抚我:“平平,没事的,这事情我听说了,我感觉那状况类似于白肺。一院每年都会收诊些白肺病人,隔离治疗,只是没有被外界知道罢了。你要注意时刻把口罩戴着,食堂的饭,尽量不要多吃,来回多跑几趟家里也别嫌累。”

说来也很奇特,那阵子我一直没见着凌远,这种情况不多见。但我没有多想,我单纯地认为,既然我们俩已经说了拜拜,实习生要想见到一院之长,已不是什么容易事了。

 

我们家本来离着一院挺近,尤其近来我爸不在国内,我妈独守空房,我孝子一个,尽量回家的好。自打恢复单身,生活变简单多了。酒店,旅馆,那位的家,原先我的活动半径可是大得很,现在两点一线也蛮好。况且我爸说的很对,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,食堂大锅饭菜,毕竟比不得家里的香。

我妈开车来接我,今年上海冬天,怪得很,一点不如往年那么寒冷,暖融融的沁人肺腑,天高云淡,有时以为尚在秋日。傍晚时分,天空晕了层姜色,道旁梧桐随风飒飒,我降下车窗,任暖风扑进来。在一院那样的地方闷一整天,我特别需要深呼吸新鲜空气。我也突然想到,很久不和老妈这样单独相处,我对她很容易看透我越来越不适,而她或许也意识到这种不适,开始慢慢尝试着对我收敛起自己浓重的好奇心。刻意为之的距离,总会带来些摧枯拉朽的撕裂感,我伸手打开音响,老妈果然中文系女子,对流行歌词都挑剔至极,最爱李宗盛,播到一半的《鬼迷心窍》继续唱:

“虽然岁月总是匆匆的催人老,虽然情爱总是让人烦恼,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,现在说再见会不会太早——”

我妈突然打破沉默:“这个学期,你不大回家了嘛。记得头几年的周末,你跑家特别勤。”

“妈,我也是快毕业的人了。”

“想一想过得也真快,总觉得你还是刚高考完那样子。”

我妈现在特别爱怀念过去,感时伤身,并且时而将同一种观点重复讲两次,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。她喜欢马尔克斯那句话:“过去都是假的,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……”

我嗯了两声,摆弄起了手机。

“平平,你长大了,有些心事,我和你爸猜不透,但我们也多少能够看出来,可我们不愿意讲,也不知道该怎么讲。”

我沉默了,我想起最后一次和凌远见面,是在我们家的二楼,我从卫生间洗过脸出来,转眼碰到我妈。傍晚带着花香的暖风把我拖进去,一起想到那天的所有,眼眶又热热地涌上什么。过了两个绿灯,我说:“对不起,妈,我不想说。”

“你是不是……”我妈踩下刹车,她回过脸来望着我,不用看我也知道那是一副悲伤的表情,“他是不是……”

那眼神譬如深邃的泪痕,第一次,我正式在我父母那里发掘出了一种叫做“失望”的东西。

我想,我大概让他们失望,让他们惶然无措了,我注定不会按照他们理想中的好学生的模板堂堂正正地走下去。其实我是个爱撒谎,叛逆,且让人不放心的儿子。我感觉自己很糟糕,糟糕到尘埃里,那比世界上任何一种侮辱和折损都叫我难堪。

我慢慢低下头,我妈又开口了,那声音听着很远:“他有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?”

我飞快地抬起脸,这时候,我妈把一张柔软的面巾纸轻飘飘地塞进我的掌心里:“平平,别哭,也不要说对不起,因为没有什么是错误的。”

“妈,他对一直我很好。”我把脸扭向窗外,“再也遇不到那么好的人了。”

 

实际上,最近的消息弄得人心惶惶,连带着我也紧张起来。药店的口罩和板蓝根销售一空,网店也纷纷显示断货,N95奇货可居,炒至天价。上海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疫情,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喘息。我们家常备医用口罩,我便翻出来叫我妈每天上班必须戴着。我去一院实习,会带家里的便当,吃过后,当天再拿回家里洗。

我们医学生内部的交流,其实是最让人焦虑的。这些日子里,真是说什么的都有,任何一条小道消息都会成为我们揣测的依据。今天浙大这头有个急诊科的医生上了ECMO,明天湘雅那边又有个传染科的被隔离起来了。丙球,激素,抗病毒,大剂量的抗生素对冲,还有人想到古代的天花。

我们这班做学生的,皆为游兵散俑,不值一提。倒是那天我爸正在和我妈视频通话,突然被一阵电话打断,单位来的,不得不接,回头再聊。结果再次接通我爸的时候,他整个人的语气都不对了,我听到他说凌远已经打算提前从瑞士出发,乘第二天一大早的航班回国,他负责处理掉这边后续的扫尾工作,就紧跟着回去。还想要再说什么,但和他住一间房的同事回来了,他说了句:回头再聊。接着我们就在家庭群里收到我爸发来的一长串文字,千叮咛万嘱咐我和我妈务必要戴好口罩,随时更换,少去人口密集的场所。放下手机,我妈忧心忡忡地看我一眼:“平平,要不你别去实习了,请假在家吧。”

我说不出话,看着我爸那头的样子,事态或许比我们想象中还要严重。莫名其妙地,我想起当时传染病学课的内容:SARS病毒其实从未被攻克。这样的想法令我额头直冒冷汗,但我对我妈说:“妈,我不能那样做。看现在的样子,一院需要人的地方会越来越多,要是大夫都像我一样缩在家里,病人怎么办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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