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t’s just a burning memory.

【罗槟/季白】遣尽风流(42)

”明诚?是那个写书的明诚?”季白猴子似的窜过来,伏趴在罗槟大腿上,白纱网脑袋把罗槟的视线挡个严严实实,像个摆在水果店的甜瓜,“——绝对错不了,真是那个作家明诚。”

罗槟在他耳后问:“谁?”

“一个这几年才火起来的作家。《无声的城市》,《白色荆轲》,看过么?”季白从他身上坐起来,“他还有不少作品都被改编成了影视剧,《如戏》,就是那部谍战剧的《海上尘嚣》的原著作品。”

“你说《海上尘嚣》,我倒有点印象。是不是有三兄弟的那个?三个兄弟,三个不同阵营,挺精彩的。”罗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转头点开了百度,“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。”

网络上关于明诚本人的资料并不多,甚至于寥寥无几,他似乎并不愿意把自己包装成一位名人,呈现于众人眼前,也不屑于像很多作家一样,佯装深邃地把自己巨大的照片印在书本封面上。没有具体出生年月,没有相片,没有经历介绍,好像凭空出现的幻想人物,神秘莫测。单看名字,似乎是个中年男的,可又说不准,或许是个老头儿,也或许是个女的。季白很早就去睡了,罗槟却产生了强烈的兴趣,他从网上找来些电子书资源,是一部季白未提到,但据说是他出道作品的《太子公园交谊舞》,读了起来。

“在我生活的世界,常能感受到一种无聊,人们晨起,吃饭,出门谋生,孩子留在家中,到年纪后随便就读一间普通小学,作业,考试,升学。他们的父母,为生计奔波,奔波这词不大准确,谋生更好一些。譬如我的父母——我没有父亲,从出生起我就没有见过他的脸,我的母亲后来带着我再嫁,关于继父,我感触不深,因为我们很少有什么交流。他对我而言,是一个同住在一间屋的男人,仅此而已。”

“我父母的工厂在九十年代倒闭,在获得一笔微薄的遣散费后,双双下岗。我继父拿着这笔钱开始了跑出租的生涯,昼伏夜出,是以我几乎见不到人。我母亲容貌清秀,还算勤劳,经人介绍,去给那些有钱人家做保姆。当时我已在读中学,生活起居基本能够自理,并不感觉生活有什么不便。非要说的话,就是我们家的设施时常溜号,总得修修补补。比如盛夏天降暴雨,窗框不太严实,雨水顺缝隙倾泻而下,我只好用床单把所有地方堵严,却因此招来我母亲的一顿骂。”

“我们家,并不是三口之家,有一种东西,比较致命。它潜伏在黑夜里,只有万籁俱寂的时候才会悄然出现,附着在大人们的身上。一旦和它相伴,人就会变得像野兽一样歇斯底里。我继父,似乎对谁都一个样,他生气时会把纸张撕个粉碎,还会不计后果地砸破一切够得着的东西,当然也包括我和我妈。通常我因为不参与战争,会跑的很远很远。有一次,他抓起一只墨水瓶到处乱甩,我正好被击中,碎片扎在我的额头上,从此鼻梁顶端出现了一道抹不去的痕迹。”

罗槟皱紧眉,换了个姿势躺在沙发上,重新盖好毯子,继续读着。

“我妈也会因为很小的事情而对我破口大骂,不过她的所作所为很盲目,缺乏连贯性。她可以因为我吃早饭慢了几分钟而骂我,也会因为我算错一道数学题而认为我的智力出现了问题。相比起继父,我更加怕她,因为当她发怒时,会像个女鬼一样不停地吐露语焉不详的字句。我一开始藏在墙角,用窗帘紧紧裹住身子,她便在家里东游西荡,念念有词,并不急着一把将我揪出来。她会在我跟前站定,我与那双红拖鞋,对视良久,她这时便突然飞起一脚踹在我的身上。到后来,我担心她会杀了我,于是开始学习反抗的手法。我紧握着厨房的菜刀,躲进床底下,因为她微微发福,无法把自己塞进来,更不敢伸进手来捉我,她害怕我会用菜刀剁掉她那双漂亮的手。”

“但是,我那时从没觉得我的生活很糟糕,它就是这样,所有人都是如此活着。在我当时的那帮朋友里,有人的爸爸杀了妈妈,有人没有爸爸妈妈,大人们像疯狗一样狂躁,老师们也是如此。但凡有人在课堂上不遵守纪律,老师会花费半节课的时间在全班同学面前痛揍那个同学,有时候,我真怀疑被打的那个人已经死了。这一切导致我后来总活的半真半假,当身边的人都在抱怨活着不易时,我却并未感到任何不适——因为生活在对所有人变得残忍前,我已经提前领教过了。”

 

罗槟这一夜的心情起伏到难以自抑,他熬着眼睛读完了结尾,回到卧室,很短地睡了几个钟头,第二天在闹钟还没有响之前,就迅速爬起来,迫不及待地与季白分享他的感受。

季白睡眼惺忪地来到餐厅,刚往桌边一坐,罗槟就问他:“你看过他的出道作品吗?”

“没有,是什么?”季白揉揉眼睛。

罗槟精神矍铄,两眼熠熠生辉:“《太子公园交谊舞》,昨晚我熬夜把他看完了,相当的……”

“讲什么内容?”季白摸起一片面包。

“乍一听没什么意思。主人公生在一个穷且不和谐的家庭里,他继父家暴他妈,他妈转过来家暴他。继父后来开始嫖娼,染上性病死掉了,他妈给一户有钱人家做保姆。最后的结尾是,他看着他妈在太子公园里和别的中年人,伴着《绿岛小夜曲》跳交谊舞。”

季白点点头:“这就是我最喜欢明诚的地方,笔调冷静、客观,好像在写和自己无关的事情,一点不留情面。”

罗槟顺手替他把牛奶倒上:“不过,他写感情戏也是真的好。”

“这本里边还有感情戏?”

“篇幅不多,也算不上感情戏。”罗槟伸手抓过手机,“主人公他妈在一个大户人家做保姆,有一次主家过生日,他被他妈带去帮忙,就那一次,他遇见了那家人的公子。”

“然后呢?”季白问。

“没然后了,这条线再无其他延伸。明诚把此事当作一个日常事件略过,似乎并没有要写感情戏的意图。”

“明诚也写诗,你知道吗?”季白想起,赵启平的朋友圈似乎转发过类似内容,便去翻找,“我来读读,这首《你的面容》很不错。”

罗槟静默下来,表示洗耳恭听。

“在火焰中无知无觉,我涂抹下你的面容,眼睛避开画中的目光,以免你看到我的哭泣。规律错乱,时间下坠,你依旧清新。”

罗槟抿一口咖啡:“你说,是不是写给那个少爷的?”

“我哪知道啊?马上就要见面了,你问他去。”季白乐,“忘了问,找你是要咨询啥?抄袭?”

“哦,还真不是。最近他有个剧本要改电影,但是资方那边出了些问题,想要请我做此项目的法律顾问。”罗槟站起来,“约了今天上午见面,我得走了,你好好休息。”

 

此作家在东三环理想大厦附近有个工作室,位于某高档小区,一楼房子都携带小型花园,面积较为宽敞,被他改装成工作室。罗槟与戴曦按时到达,被明诚的助理领着进去,绕过正门,来到花园后方,一路由青石板路铺就,两侧分布碎石,摆着种满水莲的小水缸,芭蕉叶飒飒。靠近屋子的地方有张小圆桌,白色方形遮阳伞下,有个清瘦背影背对他们而坐,正对着电脑屏幕若有所思。

正对着罗槟的还有仨学生模样的年轻人,不大的圆桌上摊满了写过的白纸和书本。那个背影在和他们争论着什么,他是这么说的:“这场刺杀,早在他算计之中,表面上他杀了他,其实是杀了自己,所以他开枪的同时,也是一种赴死。”另外几个人神情赞赏,点头附和。

助理说了一声儿,他才觉察出来客到访,转过身来:“是罗律师吧?你好你好。”

罗槟与他握手,还有点恍惚。他直到刚才还一直固执地认为这个人必定是个平凡中年,扔人堆里找不着那种,可他样貌很清秀,甚至称得上英俊潇洒。品味也相当不俗,全身上下都是牌子,隐隐约约透露着奢侈。明诚把电脑合上,踏上台阶,直接从落地窗进了房子,邀请罗槟和戴曦屋里坐,并且要助理端来茶和点心。正式开始咨询前,罗槟与他闲聊,问怎么想到把工作室建在这儿的。明诚听了,露出一个幅度很大但一看就并非真情实感的笑容:“我啊,就是比较喜欢这种住闹市区的感觉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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