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楼诚衍生】【剧本体/大明宫词AU】瞻彼淇奥（二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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旁白（祯）：父亲在我的生命里似乎一直是缺席的，自从我出生之日起，一切寻常的举动便要蒙上一层高贵的外衣。我首先是皇帝的臣子，是这天下的表率，其次才是父亲的儿子。可悲的隔膜原本会让我对所有东西漠不关心，但我的内心始终无法对周遭事物保持完全的距离，甚至想要全力抓住哪怕一丝一毫的温情。而当我已经具备了这样追逐的能力时，父亲老了，老到无法再给予我们这样的爱。

 

大相国寺内，彻正跪在佛像之下，神情庄严肃穆，不知在思索着什么。祯出现在门口，静悄悄地来到哥哥身旁，似懂非懂地凝视佛像半晌，也跟着磕了三个头。

祯：彻哥哥，他们说你已经在这儿跪了好久了。

彻：我在为父亲祈福。

祯一言不发，与彻一同仰起头，在庄严中感受着佛像的威仪。

祯：佛祖从来都是闭着眼睛，好像不愿意见到这人世一般。

彻（微笑）：不，他早已明白了一切。他之所以闭上眼睛，是不愿意让人们发现他的内心，只有人们感到困惑时，才愿意诚心地思索，并且最终向他祈求、发问！

祯：你说的这些，实在太难懂啦。

彻（对着祯转过脸）：有时候，不需要明白这些，你只需要知道佛祖赐予了你幸福、安康和吉祥。你是天下最尊贵的小皇子，一出生就天然享有这些。

祯忧虑地眨着眼睛，叹了口气。

祯：哥，现在的我并不幸福。我知道父亲可能会死……他会死吗？

彻：父亲怎么会死呢？他是真龙天子，万世永寿，与我们不同。母亲昨日诚心地拜见了观音菩萨，他们一定会保佑父亲度过难关的！

祯（哭）：哥，你骗人。历朝历代，从没有哪位皇帝能够长生不老。父亲也会老，有一天也会死。我只是害怕，假如父亲遭遇了不幸，就再也没人能保护我们了。

彻听到祯的哭泣，顿时神情一凛，他郑重其事地扶住了祯的肩膀，轻轻为他擦掉了眼泪。

彻：是的，或许今后父亲不能再保护我们，但我们要自己保护自己。不要轻易向外人展示你的眼泪，不要示弱，你所展露出的平庸和恐惧只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，你的犹豫不决最终会让你一无所获。我们没有别的人可以相信，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。祯儿，我不希望你年纪轻轻就要面对这些恐惧，答应我，要一直相信哥哥会保护你。

一个宫人突然跑进殿内，伏跪在地上，上气不接下气。宫人：太子殿下，皇上……皇上驾崩了！

彻和祯的脸上都出现了短暂的错愕，彻看了祯一眼，站起身来。

彻：知道了，你先下去，我随后就到。

宫人退下，彻拉起祯的手，缓缓向外走去。

旁白（祯）：我无法忘记与彻在大相国寺的那场对话。事后每每想起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便是彻那挺直的背影和坚毅的神情，他拉起我的手走到殿外时，过分明媚的日光使他的身形变成了模糊的轮廓。彻骨血里的深沉和激情澎湃地奔涌，就连年幼的我都感受到空前的触动。似乎从那时起，我与他之间，便悄然出现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……

 

深夜，彻一身孝衣，眉头紧锁，步履匆匆地来到永安宫。太监宫女们见到新帝来临，纷纷迎了上来。

宫女一：皇上，太后她已经歇息了。

彻：朕要见她。

彻不顾宫女们的阻拦，径直走入殿内，太后斜倚在榻上，微微阖着眼，似是已然熟睡。不等彻开口，太后便悠悠睁开了眼睛。

太后：皇上，这么晚了，有什么事？

彻：父亲新丧，原来的后妃们已经全部为给予太妃礼遇，继续居住于后宫中。为何独将李宸妃发配往皇陵？

太后：她虽去往皇陵，但所受的礼遇与其他太妃并无不同。

彻（冷笑）：母后，这样做是不公平的。我们将她的亲生儿子从她身边夺走，如今却连见一面都不被允许吗？

太后：皇上！（她从榻上坐起身来，神情恼怒）你以为这一切都是为了谁？如果不是你父皇担心你们兄弟同袍相残，又怎会将祯儿赐于我？

彻：倒不如说，若你是父皇的两位儿子的母亲，那么无论哪一个当了皇帝，你都是独一无二的太后。

太后：如果李宸妃从旁鼓动祯儿参与夺嫡，你还能这么顺利地当上皇帝吗？

彻：父亲在世时，与他一母同胞的梁王不止一次地想要取代他成为太子，难道说亲生兄弟之间就不会发生类似的惨剧吗？母后……您不能什么都想要。

太后：你还是太年轻了些，很多事情不似你想的那样容易。如今政令已下，李宸妃是注定要去守陵了！

彻注视着太后，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。良久，他一拂袖，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。

 

偌大的寝宫阴冷凄凉，彻坐在灯下，翻阅着堆积如山的案卷。他需要选择一位世家女子迎娶为皇后，呈上来的几份卷轴，已经提前经过了太后的筛选。那些女子的容颜和姓名是如此陌生，他对她们的全部了解仅限于纸张上短短的文字与真假难辨的画像。

寂静的殿外忽然响起一阵喧闹声，祯挥舞着一枚皮影跑到寝宫门外，太监们纷纷向他施礼下跪。

祯：彻哥哥歇息了吗？我要见他！

太监一：王爷，时候不早，皇上已经歇了。

祯：瞎说，殿里头还亮着灯呢！

彻：门口是谁？

太监二：皇上，是小王爷。

彻连忙放下手里的卷轴，站起身来。

彻：让他进来！

祯看了几个太监一眼，得意洋洋地步入殿内。

彻：祯儿，你怎么还不睡？

祯：哥，我刚才做了个噩梦。

彻（向他伸出手臂）：什么噩梦？

祯：我梦到这皇宫里的人都不见了，只剩下我一个人被困在这里，我到处呼喊，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。

彻（关切地）：这宫里到处都是人，不用害怕。

祯：哥，自从父亲走了，我的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。

彻：你还有哥哥，还有母后。你是尊贵的王爷，他们都得听你的，都会陪着你。

祯（点点头）：是的，还有许嬷嬷和禾儿。

彻：我听说你很喜欢禾儿？

祯：我喜欢禾儿，禾儿也很喜欢我。（举起手上的皮影）这是她教我做的皮影！

彻（接过皮影，若有所思）：你愿意娶禾儿为妻子吗？

祯：如果仅仅因为喜欢就要娶她为妻，那么彻哥哥，我还是更喜欢你。

彻（有些发怔，接着苦笑）：这两种喜欢不一样。

祯：我明白了，我与禾儿互相喜欢，而彻哥哥并不喜欢我。

彻：怎么会？我最喜欢祯儿。（彻看了看桌上的画像，欲言又止）

祯（迷迷糊糊）：彻哥哥，我好困。

彻（凝望着祯伏在他膝头的脸，抚摸着他的头发）：就在我这儿歇下吧，再多陪陪我……

 

国丧过后，长安城里渐渐恢复了往日祥和的氛围。新帝登基，改年号为建元，因已近元宵佳节，城内一片张灯结彩，宫里头也渐渐有了过节的味道。

祯立于镜前，近侍茂则正在为他系腰带。

茂则：王爷，算茂则求您了，要让皇上知道我带你出去，非杀了我不可。

祯：没关系，有我呢，他如果敢动你，也得经过我的同意。

茂则：唉。

祯（兴奋地正了正帽子）：我早就想去外边看看了。听说大街上挤满了各色各样的人，突厥人，回鹘人，波斯人，大食人，他们贩卖的奇珍异宝，数也数不清。酒肆戏院里，有很多金发碧眼的胡姬，能歌善舞。茶楼中，很多人争相吟诗作画，比拼着各自的才华。更不用说好些我从来没在宫里吃过的点心小吃，我自小身子弱，母亲不让我吃这个，不让我吃那个，我活的还不如外面的人快活！你别再说了，我非要出去不可！

祯和茂则穿得像两个普通的小宫人，两人目无表情地并肩而行，从站岗的卫士身边经过。当通过宫门时，祯脸上的神情开始抑制不住地兴奋。

祯：茂则！我们出来了！

茂则：唉，王爷，您不要太激动了，我们得走远一点，否则会被他们发现的。

祯：这是我第一次出来！

茂则：等我们过了前面那个亭子，应该就没问题了。

祯：我从没真正看过长安的样子！

两人行走在长安夜晚的大街上，游人如织，店铺上，大街上，处处可见各色的花灯。商贩沿街吆喝，行人穿梭其间，马车自街上穿行而过，杂耍艺人和戏子正热闹地展示着他们的才艺。

在一处河边，不少人正立于河畔，将荷花形状的河灯轻轻放入水中。从远处望去，河上一片明亮，璀璨夺目，有如天上繁星闪烁。

祯（挤过去）：好明亮，好美啊，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长安，一切都停留在快乐与幸福中了。茂则，你看看那水里的灯，就好像……

茂则：好像梦中的景象。

祯：是的！好像梦一样。不，我从没做过这样美妙的梦。

茂则：宫中不允许放这样的河灯，恐怕有点危险。

祯：这种河灯，究竟是干嘛用的？

茂则：火是万物之源，是顶礼膜拜的图腾，吉祥温暖的象征，战胜寒冷饥饿的神灵。您看，今晚是月圆夜，举灯蟾魄圆，人们是为了祈福。不光在元宵，七夕，中元，盂兰盆节，都会有这样的活动。

祯：太不可思议了！我真希望宫里也有这样的活动。

祯的脸庞在光芒的照耀下明明暗暗，他痴迷了，情不自禁地上前几步。

祯：茂则，我也想放盏河灯。

茂则：噢，王爷，在那儿，有人贩售这种河灯，待我去为您买一盏来。

祯（在河边蹲下）：你去吧，我在这儿等你。

茂则（为难地）：王爷，您一个人在河边待着，茂则不放心。

祯：有什么不放心的！这里又没人认识我。

茂则：我很快回来。

祯蹲在岸边，长久地凝视着那些美丽的河灯，一朵牡丹式样的灯向他飘来，他伸出手去，想要碰一碰。

河边人潮拥挤，祯伸手去碰的时候，几个人没有注意到他，他被人从身后挤了一下，重心不稳，眼看着就要落进河里。

祯：哎呀！

千钧一发之际，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胳膊，将他拉回到岸上。

祯神魂未定地回过头，在隐约的灯光下，他看清楚了那个人的面容，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男子。他发现眼前的这个孩子年纪这样小，有些被逗笑了。

男子：你没有事吧？有没有受伤？

祯：我……我没事。

男子：一个人离河边那么近，可太危险了。你一个人吗？

祯：我的朋友去买河灯了，不知为何，还没有回来。

男子：今日街上人这么多，买河灯的人更多，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呢。来，拿着，这个送你。（从身后拿出一只牡丹状的河灯，递给了祯）

祯：啊！和刚才我见到的那只一模一样。

男子（微笑）：这是我们家自己制作的。

祯：谢谢你，真漂亮。

男子陪着祯走到河边。

男子：你可以许个愿望，河灯顺水漂流，神明走在黑夜的河上，看到这条明亮的路，便会找来，你的愿望就能被看到。

祯拿着河灯，左右为难，不知道该许什么愿。

祯：我没有什么想要的，那我就替彻哥哥许个愿吧！我希望他健康，幸福，事事顺心。

男子：那是你的兄长么？

祯：是我哥哥。

男子：好巧，我也有个弟弟。

祯：想必他也会像我一般，许同样的愿望。

茂则拿着买好的河灯，一脸焦急地穿过人群。刚想开口喊祯，但转眼发现他身边有别人。

茂则：王……少爷！您刚才去哪儿了？

祯：我刚才看灯入了迷，差点掉进水里，幸好这位先生救了我。

男子（站起身来）：既然你的朋友回来了，那么我先走了。

茂则：多谢先生搭救我家少爷！敢问先生大名？

男子：在下只不过顺手而为。告辞了。

祯手里的那盏牡丹灯，迟迟没有放下去，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来河边的初衷。他呆立在原地，注视着那个远去的背影，那个男人忽然也转过头来，望着祯微笑了一下。

茂则不明所以，他摆弄着手上刚买的灯，又看看祯手里那只。

茂则：王爷，咱们把这些放进河里吧。

祯（看看自己这只，怅然若失）：不用了。这灯这么漂亮，难道要让它随着流水飘走吗？